我的爱人是女主,我只是深情男配。不管对她多好,我也永远是备选项。男主送醉酒的她回来,她慌忙解释我只是合租的舍友。拥抱,接吻,快要领证的合租舍友。捂不热她的心,我明白我该离开了。1电话被第三次挂断,她大概在加班。因为最近工作很忙,所以没办法接电话,回消息。我陷在沙发里,将手中的诊断单翻来覆去看,上面那个「癌」越看越陌生。昨天吃饭时,我和朱玥说最近不舒服,明...
我的爱人是女主,我只是深情男配。
不管对她多好,我也永远是备选项。
男主送醉酒的她回来,她慌忙解释我只是合租的舍友。
拥抱,接吻,快要领证的合租舍友。
捂不热她的心,我明白我该离开了。
1
电话被第三次挂断,她大概在加班。
因为最近工作很忙,所以没办法接电话,回消息。
我陷在沙发里,将手中的诊断单翻来覆去看,上面那个「癌」越看越陌生。
昨天吃饭时,我和朱玥说最近不舒服,明天去做个检查。
除了胃痛,我还总幻听到什么男配,任务失败抹杀的声音。
她嗯了一声,低头回消息,脸上是她自己也没察觉的笑意。
我和朱玥是五年的恋人。
我们大学就在一起,毕业就来了江城,租了房子,一起为未来打拼。
我正在出神,七月跳到我脚边,用头顶了顶我的手,喵喵叫了两声。
我以为她在关心我,她却不满地咬了咬猫粮袋子。
原来只是饿了。
加完猫粮,忽然电梯声响,我起身要去开门。
却撞见朱玥穿着我买的那条吊带裙,醉眼朦胧地靠在另一个男人怀里。
「这是我领导,裴总。」
西装革履的男人对我点点头。
「这是我合租舍友,戚野。」
我想扶住她的手顿住了,正想反驳,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绞痛。
她已经娇嗔着将裴牧推了出去:
「明天再说,女孩子住的地方不方便留你。」
门关上了,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还在她身上。
而她也适时勾住了我的脖子撒娇:
「宝宝别生气,我们老板很苛刻的,要是知道我快结婚了指不定会开了我,你也说过,女性在职场很难的。
「今晚应酬喝多了,宝宝帮我倒杯水好不好?」
我沉默为她递来一杯温水。
一低头,却看见她锁骨下一块刺眼的红痕。
她察觉到我的眼神,不等我开口。
「应该是刚刚我扶着丽丽,她手提包刮到的。」
这么拙劣的借口,我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戳破。
两下沉默,她握着杯子,低下了头说:
「对不起……」
对不起什么?这阵子的疏远冷漠?刚刚急着撇清和我的关系?
她抬起了头,眼中没有一丝醉意:
「戚野,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?」
裴总,裴牧。
是她刚入职时吐槽过的,那个高冷霸道到不近人情的上司吗?
我记得半年前,她每次下班回来都会在饭桌上跟我骂裴牧:
「我上班第一天就把水洒在他身上了,你不知道他那个眼神,真的能刀人。」
「烦死啦,都下班了还发消息催我进度!」
「我不想上班不想看到他,戚野你快变成有钱人养我吧。」
我跟她说过,如果不喜欢,可以换工作,甚至可以不工作,她做什么我都支持她。
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,吐槽变成了崇拜。
「他好厉害,把那个美国人说得一愣一愣的。」
「你帮我做的 ppt,他一眼就看出来不是我的水平。」
加班不再抱怨,反而化着全妆,打扮精致。
吃饭的时候,她回消息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。
种种行为,都在指向我不愿意面对的事实。
她出轨了。
我曾经想过,在她承认之前,哪怕她问过一次,今天去医院的结果如何,是不是真的生病了。
她问一次。
哪怕就一次。
我就没骨气,原谅她一次。
可是她没有。
她从始至终,都没有在乎过我。
一次也没有。
「戚野,我发誓就这一次,没有到那一步,我没有背叛你,给我个机会好不好?」
「好啊。」我抬起头看着她,面如止水,「我们分手吧。」
她满脸错愕。
话音刚落,我听见了一个越来越尖锐的声音:
「警告!只要挽回女主朱玥,诊断结果会变成误诊。」
「警告!男配任务失败,抹杀警告!」
我重复了一遍:
「我说我们分手吧。」
「警告!温柔深情男配将被抹杀,倒计时七天。」
警告声响起,我就觉得胃像被攥住,眼前一片眩晕。
她很快从错愕中回过神来,脸上的悲伤不假,可解脱也不像有假:
「我们同居两年,就算我们合租吧,我把房租转给你。
「七月我也不能养了,你看着办,实在不行就丢了吧,本来也是流浪猫。」
她起身关上门。
客厅重新陷入昏暗,我把那张诊断书拿出来,揉皱丢进垃圾桶。
就在四个小时前,我还捏着单子,坐在医院门口发呆。
我想了很久,要怎么跟她说我的病。
她胆子小又爱哭,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。
我要怎么说才能让她不难过。
我是要笑着跟她说,玥玥,我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,你要听哪个呀?
她要说好消息,我就告诉她,以后卫生间地上可没有我的头发了,让她不要再捏着长头发诬陷我啦。
她要听坏消息,我就说实话,说我其实很害怕,怕死,也怕以后我不在了,她一个人要怎么办。
但是我没想过,她已经不在意了。
2
我和朱玥是大学恋爱,五年也算是小长跑。
我记得当初新生报到时,别人全家出动,只有我一个人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。
她明明也是新生,却认真地帮我指路:
「呀,7 号楼,就在我宿舍对面。
「你热得脸都红了。」
她递给我一包湿巾,像个小太阳冲我挥挥手:
「你也是计算机的?说不定咱们以后还能碰到呢。」
那包湿巾我没舍得用,一直好好地收到现在。
真像她说的,我们在隔壁班,拼着班上课。
她性格可爱又有点冒失,很多男生私底下偷偷议论她。
终于有一天,我和另一个男生因为她打了起来。
「戚大学霸怎么这么生气?」
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,她笑嘻嘻地回头问我。
因为那个男生说朱玥走路姿势骚,肯定不是雏。
我将头别了过去:
「因为我看他不爽。」
「好啦,别嘴硬了,我都知道。」
走出教学楼,忽然下了雪,她把手放在我的口袋里,抬起头狡黠地笑道:
「我们,在一起吧。」
她说出这句话时,我怔住了。
那一刻,我听见雪花停滞在半空。
像是心脏第一次泵入血液,像玩具士兵的齿轮第一次转动。
像一本书,刚被翻开了第一页。
我立刻拒绝了她。
因为我没钱,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。
「我都不在意,你在意什么呀?」
我在意,很在意。
可是朱玥真的不在意。
她会在我和她说起我孤儿的身世时,心疼地搂住我。
我从大二开始跟舍友一起创业,所有能挣钱的兼职我都会去做。
别的女孩子有的,她也要有。
后来我们相恋,约会,毕业。
她带我见了家人,她妈妈不同意,觉得没有父母帮衬,没办法在一线扎根,至少她女儿还要吃一两年苦。
我劝她听爸妈的话,她假意答应了。
却偷偷订了同班的车票,在过道轻轻回握住我的手。
她爸妈始终不肯接受我,直到后来朱玥生病了。
她在上班的时候晕倒,却诊断出肚子里有个肿瘤,不知道良性还是恶性。
她的父母在医院把我骂得畜生不如,说我没有照顾好她,才会让她得病。
我没有反驳。
那天我把这四年的积蓄都拿了出来,递给她父母。
晚上我在医院楼下抽了一晚上的烟。
我一遍遍祈祷,如果是良性,我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。
如果是恶性,我就抛下一切跟她一起走。
也许那天上天真的听见了我的心愿,她的身体好起来了。
后来就像所有普通的情侣,我们租了个房子,捡到了绿化带里的七月。
好在工作室有了起色,收入稳定,我想两年就可以在江城买房。
只写她一个人的名字,对,保险起见,还得公证赠与。
我想把我所有能给的都给她。
可她已经不需要了。
3
「咦,上周好像还没那么糟,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。
「最好能带家人一起来,你现在状况不太好……」
医生皱了皱眉。
「我没有家人,麻烦您了。」我向医生笑笑,「我的情况我明白,您多开点止疼药吧。」
「……也有奇迹的,你还那么年轻呢。」医生眼里的怜悯几乎要溢出。
也许别人会有奇迹,但我没有。
回到家,她不在,空气里有一点古龙水的味道。
她锁上了另一间的门,七月最爱的猫爬架在那个房间,急得她喵喵叫。
下午一点是开视频会的时间。
舍友王瘦和徐胖看到我吓一跳:
「兄弟,怎么瘦成这样了?」
「最近没胃口,减肥呢。」
「不说这个了,我有个新的思路,做得好咱们就是下一个圆神!我保证上架,兄弟们单月打底这个数。」
徐胖比了个「五」。
五十万。
我曾经想过,下个月再加上这五十万的装修钱,我们的家就像模像样了。
当初租房时,她看中了隔壁小区,户型好,旁边有公园,地铁也方便。
前阵子中介说有业主要置换,价格也合适。
会议到三点,王瘦打趣道:
「好了好了,今天会议就到这里,我们戚贤夫要去烧饭……」
「继续说,刚刚说到美术策划,还是交给上次那家公司吗?」我打断了。
「不做饭了?大小姐今天不回来吃饭?」
「不用了。」我想了想,转移了话题,「她今天加班。」
朱玥六点半到家,开门时发现桌子上空空时愣了一下。
也对,平时这会桌子上都是她爱吃的饭菜。
现在空空如也,她看着电脑前写策划的我,欲言又止。
平时她回来吃不上饭,会发小脾气或是抱怨我在家什么都不做。
而我总是讨好地让着她,怕她生气吃不下饭。
今晚我没空多看她,手头的东西都得交接好,不能在我离开后影响公司。
她点了外卖,坐在沙发上等。
外面下起了雨夹雪,大概外卖要迟到了。
我出去倒水,她的外卖还没到。
七月好奇地扒拉她的包,却从包里扒拉出来一个小包装的药,还有一支验孕棒。
我瞥到了。
朱玥却比我还慌乱,她吼了七月。
七月吓得躲到我脚后。
「我不是……」朱玥下意识要解释。
「你不用和我解释的。」我抱着七月回屋,将门反锁,「都分手了,你要做什么是你的自由。」
看我不在意,她反而不自在了。
我们每次措施都做的很好,后来她说不婚不育,把那些生育损伤的图给我看。
她害怕地说自己绝对不要生小孩。
其实有没有小孩,我都不在意的。
家里有她和七月就够了。
可我真的说不要的时候,她又有些忸怩,跟我幻想以后有一个听话乖巧的宝宝会是什么样。
但是我不能接嘴,不然她又要生气了。
正想着,她敲了门。
我把门开了一条缝。
「我下个月就搬走了,你……」
她还没说完,忽然我的手机响起,我示意她等等再说。
电话接通,是一个甜美的女声:
「……是阿野吗?」
我看了她一眼,调低了音量:
「不好意思,先等会再说。」
朱玥以为我要为她挂了电话,正要开口,我已经把门关上了。
电话那头是抑止不住的兴奋,又叽叽喳喳问东问西。
朱玥低头吃饭,却不住地往我这边看。
接完电话,她状似无意地问我:「她是谁啊?」
「一个朋友,要搬家的话你搬吧,明天我晚点回来。」
4
七月眨巴眼睛看着我,我一边给她装罐头一边叮嘱她:
「到了人家那边就要听话了,不能发脾气,剪指甲的时候不能挠人。」
七月听不懂,自顾自跳到床上舔毛。
就像嫁掉一个傻女儿,我把所有东西都给她装上了。
这都是她的嫁妆,希望新人家对她好一些。
第二天,我把她装进了航空箱,七月才有点抗拒。
她以为要像平常一样去医院。
车里我隔着笼子摸了摸她的下巴,平日里凶巴巴的七月竟然舔了舔我的手。
那是一个刚毕业的女孩,叫小缘。
她冲我挥挥手,热情地邀请我上楼:
「你是闲鱼的阿野对吧,呀,小猫咪你是七月呀。」
她隔着笼子逗弄七月,七月不肯理她,大约察觉到了分别,她伸出爪子勾住我的袖口。
「等你老公来了,我们再一起上去吧。」
刚毕业的女孩子对陌生人没有一点防备心。
小缘说她和男友也是大学恋爱,毕业就领证定居江城了。
她老公一会趁着午休过来了。
他牵着小缘的手,揉了揉她的头,叮嘱她以后不能一个人单独跟陌生人进家,要有点戒备心。
阳光透过树叶照在他们的头上肩上,恍惚间像当初我和朱玥那样。
如果我们还没分开,大概也像他们一样吧。
他们的房子是新装修的,还没有接过来七月,就先添置了许多猫爬架和玩具。
「阿野,为什么不要七月了呢。」
「我癌症晚期了,不知道哪天就死了,总不能让她饿肚子。」
听我这么说,小缘一愣,我看她眼圈立刻泛红了。
明明生病的是我,她却很无措地摆摆手:
「对不起……我不该问的……」
原来哪怕是一面之缘的人,也会关心陌生人的病情。
七月从航空箱出来,却不肯松开勾住我的爪子,小心翼翼地喵呜。
我养了她一年半,好像这会才养熟一点。
可是又要分开了。
「这是我朋友的电话,他住在这边,但是他猫毛过敏,如果有一天你们无法再养她,把她交给我朋友,别丢掉它。
「这是领养协议,每个月两千会单独打入卡里,是七月的生活费,医疗费超支的话联系我朋友另算。」
他们签了字。
七月还是不肯松开爪子。
「我们七月要过上好日子啦。」我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头,「爸爸要出远门啦,不能再陪着七月了。」
小缘拿着七月最喜欢的猫条,她才松开爪子去蹭她。
这个小没良心的。
晚上回家,朱玥却问我:
「七月呢?」
「生病住院了。」
她急了:「什么病?」
「不知道,要等化验结果,住五天院吧。」
「那医院就是在骗钱啊,什么结果都没有就……」
「听医生的就好。」
她关心七月,甚至多过我一些。
系统一直在提醒我,生命在倒计时。
我还有四天,属于我自己。
5
美术设计这块我们交给了另一家公司。
但我没想到跟我谈合作的是裴牧。
「刚刚说的细节,律师拟合同会写进去的。」我关了电脑,准备起身。
「公事聊完了,说说私事吧。」裴牧递给我一杯咖啡,「那天我在门口没走,听到了你们的对话,我这是被动当三了?」
「那是你们的事了,我已经跟她分手了。」
「我调查了,五年,你不难过?」
也是那天警告,让我想起了一切。
我所在的世界不过是一本娇妻带球跑的小说,朱玥是小白花女主,裴牧是霸道总裁男主。
而我是衬托他们的痴情男配。
因为我身世凄惨,所以比起来处处优秀,家境优渥的裴牧,我的爱显得虚伪自私,占有欲更强。
按照剧情,她遇到裴牧以后才意识到,对我始终都不是爱,是怜悯。
而我在她遇见裴牧后,开始变得暴戾多疑,她顺理成章地跟我分手,和裴牧滚了床单后,怀孕带球跑,最后带来一个五岁的天才儿子回来,裴牧追妻火葬场后二人幸福结局。
可我没有走剧情,我提了分手。
系统说过我的觉醒是一个 bug,有可能导致剧情崩坏。
「难过不能改变事实,尊严和一份不忠的爱相比,尊严对我来说更重要。」
「可是你病了,明明听系统的话,讨好她就能活。」
他知道系统?!
我的心咯噔一下,很快又恢复镇定:「可人没有尊严也活不下去。」
听我这么说,裴牧笑了。
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,眼中又是刚刚同我签约的势在必得:
「我创立牧星七年了,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让公司屹立不倒。
「后来我发现有系统的存在,只要围着她,我就是男主,就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。
「剧情我都知道,只要跟她在一起,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,虚情假意演着爱她宠她,大不了睡她,反正我是男人不吃亏。
「至于这本书说的,什么未婚先孕带球跑总裁追妻火葬场,我不在意,正好省得我去陪一个怀孕受激素影响,大呼小叫身材走样的女人。
「可惜知识不会通过性传播,我唯一担心她智商太低会影响后代,但是没关系,系统跟我说,这孩子智商很高。
「女人这种东西,可以短持,可以长持,而我认为朱玥没有长持的必要。
「可是我很需要主角的气运和机遇。」
长期持有的出发点是价值投资,是投资企业的成长价值,长期持有跟随企业一起成长,价值随着时间体现。
短期持有的出发点是做短线投机,在几天内,甚至当天内买进卖出,获取差价收益。
我想过裴牧知道朱玥骗他,不拆穿也不过是因为太爱她,所以可以容忍。
「而你真的不考虑跟我共享吗?就像共用一个,嗯……玩具。
「反正这个圈子的都这么玩,以你的才华和角色,进这个圈子也是早晚的事。
「我是诚心的,毕竟我真的很欣赏你的才华,也很佩服你的觉醒。」
裴牧兴致勃勃地邀请我。
我拒绝了,合上电脑起身要走。
「你的病情,真的不跟她说吗?」
「我不想被剧情支配了,我要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。」
我把遗嘱立好了。
遗体捐赠用于医学研究,所有财产都捐赠给孤儿院和福利机构。
还有三天,我收拾了房间,找那张很久以前签过的遗体捐赠卡。
也顺带着找出来不少旧物。
她遇见我第一天,递给我的湿巾,我一直没舍得用,翻过来日期,已经过期两年了。
她掉在操场上的头绳,我偷偷捡了起来。
第一次约会的电影票票根,那是我第一次看电影,并不懂什么烂片和好片,只觉得什么都看不进去,只有抑制不住的紧张和微微颤抖的手。
还有一张,是一年前我瞒着她偷偷立的遗嘱,如果哪天我不在了,希望这么些年我打拼的财产,能保护她下半生衣食无忧。
但所有的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了。
我撕掉了遗嘱,将所有过去小心收藏的回忆全部丢进装废品的纸箱。
最后一张是我和她的合影。
照片上的她看着镜头笑眼弯弯,我紧张地背着手,不知该看哪里。
我犹豫了片刻,还是将它放进了纸箱里。
原来从回忆的泥沼里抽身,是这么难的一件事。
我呆呆地坐在房间里,回过头看。
屋子已经搬空了,可是回忆还停在那里。
沙发垫上有一点油渍,是她吃炸鸡不小心掉下的碎屑,我用各种洗涤剂也没能把它洗掉。
窗台上有一盆怎么也发不了芽的猫草,是给七月种的。
黄昏的光照进房间,能看见空气里的尘埃,像一段凝固的时光。
那天系统的声音让我想起了我的身份。
原来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遇见你做铺垫。
可如果所有的苦都是为了来见你,我是愿意的。
因为在遇见你的前十八年,我的人生全是黑白的。
是你的触碰,你的温度,你的温柔,让我醒过来。
我对你的爱,不是冰冷的剧情,是一场觉醒。
因为我是为你而生的。
我不知来路,但是以你为归途。
可为什么先说在一起的人,先离开了。
那么到底什么是爱,到底要多努力才能圆满。
我关掉了系统的提示音,却觉得胃疼得如刀搅。
高铁上,我吞下了一把止疼药,看着窗外的风景。
江城不冷,也很少下雪,下了也是雨夹雪,积不起来。
不像我们大学在的海州,下雪可以积到脚踝。
天气很冷,可是将手放进爱人的口袋,就能暖起来。
我不是困在回忆,所以想回去。
我只是想回去看看雪。
6
朱玥视角:
不知道为什么,朱玥今天总是有点心不在焉。
手机适时响了,是裴牧打来的:
「今天中午我妈想见你,穿好看点,宴席上别说话惹我妈不高兴。」
朱玥很讨厌裴牧的妈妈。
这位未来婆婆第一眼就看不上她,觉得她寒酸又蠢笨。
毫不客气地当着裴牧的面,说她是裴牧历任女友里最差的一个。
裴牧不会为她争辩,他认为婆媳矛盾是女人之间的事。
反正一个是他妈,一个是他女朋友。
两个人无论怎么吵,都不影响她们爱他。
他只要等她们吵完了,继续对自己嘘寒问暖就好。
裴牧说完,把电话挂了。
朱玥忽然想到了当初酒席散后,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在公司偷欢。
说实话,那一刻她心里是有期待的。
毕竟对方是苛刻又多金的总裁,还能为她打破办公室恋情的规则。
除了偏爱,还能是什么呢?
那晚天很冷,她躺在冰冷的办公桌上,打了个哆嗦。
「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?」她拦住裴牧的手,试探去问。
「别问,继续。」裴牧很轻巧地绕开了。
现在想想,裴牧其实从没承认过他们的关系。
她甚至分不清,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,为什么这么稀里糊涂的。
他们的恋爱纪念日是几号?第一次约会是在什么时候?
这些细节她甚至不敢细想。
但是都见过家长了,所以裴牧应该也是认真对待这段感情的。
「婆婆都喜欢乖巧的媳妇儿,朱小姐您穿这条鱼尾裙很温婉合适。」
造型师为她挑了一件粉色的鱼尾裙,在灯光下熠熠生辉。
精心卷过的长发,不张扬但精致的美甲,豆沙色的口红。
造型师按照裴牧和裴妈的口味把她包裹起来。
中午是家宴,规格小,跟裴牧姑姑她们。
她们是本地人,叽叽喳喳说着朱玥听不大懂的话。
朱玥拘谨地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盘子。
忽然众人笑了笑,裴妈也看着她笑了。
朱玥以为是什么笑话,忙牵起嘴角跟着笑了笑。
「傻子,他们在笑你,你还跟着笑呢。」
听裴牧这么说,朱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。
幸好裴牧的助理周欣进来,适时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场面。
「裴总,您一直让我盯着的,跟赵氏建设的案子,赢下来了。」
朱玥和她是同时进的公司,面试时她太紧张,朱玥还借给了她口红补妆,让她放松些。
朱玥留意到周欣说话时,裴牧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周欣。
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,是前辈看后辈的目光。
那眼光中除了欣赏,还带着一种钦佩。
那种欣赏和钦佩绝不是床榻上能得到的。
是职场上凭本事厮杀来的,是强者之间的平视。
当初周欣和她一起入职,周欣学历没她好看,所以两年前一直在公司底层默默无闻。
那时自己靠着一杯水,误打误撞留在了裴牧身边做助理。
这两年,周欣已经从底层的小透明摸滚打爬上来,成了裴牧最得力的助理。
朱玥反问自己这些年获得了什么?
好像除了裴牧女朋友的身份,她什么长进也没有。
周欣是素颜,白衬衫和修身的直筒裤,看上去自在又随性。
而束腰的鱼尾裙让她行动不便,脸上的脂粉闷得她喘不上气。
对比周欣,朱玥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精致的礼服像礼物的包装纸。
她像桌上那盘冷掉的前菜,无人下箸,只是拿她开局做摆设。
「小周?吃顿饭再走呀。」裴妈脸上是对朱玥从没有的热情。
「不了阿姨,裴总下午有个会,我先去甲方那边沟通。」周欣笑着拒绝了。
「我让服务员给你打包生煎,他家生煎好吃得不得了哦。你再推辞阿姨就不喜欢你咯。」
朱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这顿饭的。
客人散去后,她在洗手间补妆,却听见裴妈在隔间跟裴牧交代:
「协议当然要签,学人家婚后领一块钱工资嘛,省得离婚了被扒下一层皮。」
「这个妈你放心,李律会负责的。」
「多少女人带回家都不要紧,不喜欢妈就帮你推掉,怎么就粘上这块牛皮糖,死皮赖脸的甩不脱。」
裴牧不置可否,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痞样:
「挺新鲜的,而且她干净听话。」
新鲜,干净,听话。
朱玥的手开始哆嗦。
「确定是个男孩才能进我们家的门。」裴妈眉头皱起,「是你的吧?」
「是。」
「妈看着那小周多好啊,你怎么就……」
「小周这样的女孩子清醒,有她自己的人生规划,再说也不能耽误公司人才。」
她用力地推开门,门撞到墙发出一声重响。
三人面面相觑,朱玥以为裴妈至少会客套一下。
裴妈一愣,云淡风轻道:
「哦,你还在里面啊。」
朱玥抬起手,用力甩了裴牧一巴掌。
不等裴妈要抓着她发难,她已经扯开鱼尾裙的裙摆,推开人群狼狈地跑了。
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出租车的,只听见司机问了三遍她要去哪。
她要去哪?
公司?裴牧的高级公寓?还是……
她忽然想到从前,还在不久之前的从前。
她还有戚野的时候,因为裴牧的为难委屈得嚎啕大哭。
她哭累了趴在戚野怀里,七月也担心地坐在旁边看她。
戚野一下下给她顺着头发,温柔地哄她。
「我不想工作了,我觉得同事和上司都好难相处。」自己擦了一把鼻涕,抬头看着戚野,「老公你养我好不好?」
「如果真的不想工作,我随时可以养你。」戚野轻声哄着自己,还不忘揉揉她的脑袋,「你上司是苛刻了一些,但是宝宝你看,这次是两家大公司的会议,你们领导是肯定你的能力,才让你负责商务接洽这块对不对?大公司对接要考虑的东西很多,但是也是一种别人求之不得的锻炼。」
「你就是不想养我。」自己情绪上头,对着戚野不依不饶。
「那要不要辞职?我都支持你。」
「……」
自己情绪平稳以后,戚野才跟自己说:
女孩子呢一定要有自己的工作,哪怕挣得不多,但是是自己安身立命的资本。
哪怕是月薪三千,你可以从这份工作中成长受益,认识不同的人,学到为人处世的道理。
「那你说这些,是以后想跟我离婚吗?」
「不是。」戚野忽然很温柔地捏了捏自己的脸,「我是怕,有天我不在了怎么办。」
「你会不在吗?」
「你需要我,我就一直在。」
多年后回想起来,似乎一语成谶。
而裴牧是怎么说的呢。
从他对自己举止渐渐暧昧以后,公司业务上面的事情就不再让自己负责了。
这半年,除了裴牧的喜好和口味,自己好像什么都不清楚,连当初学到的东西也已经忘了七七八八。
自己需要做的就是讨裴牧开心。
从前关系好的同事对她和裴牧的关系心知肚明,也渐渐不太来往了。
裴牧很霸道,不在乎她其实很抗拒公共场合的亲密举动,也不在乎朱玥职业规划上的茫然和惶恐。
裴总女朋友的头衔,出入衣香鬓影场所的资格,名牌衣服首饰的使用权。
她看似得到了很多,却都是七彩的泡沫,华而不实的包装纸。
只要裴牧和她分手,她将一无所有。
而裴牧要的却是仅有一次,不容出错的,她的人生。
女孩子要走从来不是一路好风光的坦途,是一个不慎就会滑落深渊的悬崖。
窗外风景倒退,朱玥忽然想到五年前上大学的时候。
她参加辩论赛。
论题是「绝世好配偶和 985 的学历选哪个」。
她引用了波伏瓦的《第二性》中说的:
「男人的幸运,在成年和小时候,就在于别人迫使他踏上最艰苦但也最可靠的道路。
女人的不幸就在于她受到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,一切都促使她走上容易走的斜坡,人们非但不鼓励她奋斗,反而对她说,她只要听之任之滑下去,就会到达极乐的天堂;当她发觉受到海市蜃楼的欺骗时,为时已晚;她的力量在这种冒险中已经消耗殆尽。」
此刻的她被五年前的子弹正中眉心。
她错了。
爱不是放任沉溺,是扶持托举。
7
朱玥站在楼下,犹豫着要怎么解释自己的狼狈,却发现家里没开灯。
是戚野出门了吗?
她想了想前阵子听到那个甜美的声音,只觉心里不太舒服。
太阳还没落,打开门,就看见门口堆着的箱子。
她前脚开了门,后脚物业女管家就摁了门铃:
「你好,你男朋友跟我们打过招呼了,我们上门收大件垃圾的。」
朱玥知道物业有人会上门收垃圾,卖废品挣点外快。
「你等下,我问下他。」
戚野房间的门是虚掩着的,她轻轻一推就开了。
里面空空如也,已经没人住了。
他搬走了?
怎么不提前说一声?
那纸箱里是什么?他的东西吗?还是别的东西?
朱玥忽然想到自己一支口红找了很久没找到,也许被一并打包扔了。
「你等等,明天来吧,我还没收拾好。」
打开纸箱,最上面是他们的合影。
她记得这张照片,那年他们毕业,旁边同学起哄说戚学神和女朋友拍张照,我们挂学校公众号。
自己倒是大大咧咧的,反而戚野面对镜头总有一种羞赧。
戚野总是比较内向害羞,不了解他的会以为是一种阴郁。
这张照片她一直没找到,原来他一直收着。
下面放着一个粉色的本子,是她写的恋爱日记。
写了他们第一次看电影,第一次吃火锅。
还有一页一个字没写,被粉色的水彩笔涂满。
一月二十三号。
是他们第一次接吻。
翻了很多页都是重复的患得患失。
「我生了场大病,阿野倒是瘦了九斤,今天吃的海参粥,阿野手艺真不错,要是以后他不要我了,我是不是会饿死。」
那是她肚子里有一个肿瘤,住了半个月的院,他红着眼一直守在病床边。
这一页什么也没有,只有七月的脚印。
因为这天他们捡到了绿化带里的七月。
正好是七月,用戚野的戚和她的玥,这只小猫就叫七月。
「阿野好厉害啊,他什么都懂,好怕他嫌我笨。」
是他帮刚工作的她做了 PPT,切中要点,言之有物,连裴牧那样苛刻的上司都点了点头。
这本日记的时间就停在了这里。
因为接下来,就是裴牧开始跟她暧昧。
窗外适时起了风,将窗帘吹得沙沙作响,如翻动书页一般。
朱玥坐在地上,忽然想起来当初她写的日记被戚野发现时的害羞。
她要去抢那本日记,却架不住戚野个子高,踮起脚只能在他的胸口乱捶。
「让我看看啊……嗯……好怕戚野嫌我笨,好怕戚野不爱我,好怕戚野看到更好看的女生……」
「啊啊啊!丢死人了!不许念!」
自己气急了,一扭头扎进沙发里,不肯理他。
戚野几次探头看她,眼中含笑:
「真生气啦?好啦,我不念了不念了。」
然后在她回头的间隙,趁机把她抵在沙发上,吻了个结结实实。
他捧着她的脸,很认真地说:
「不管是多少好看的女孩子,多么优秀的女孩子,都比不上你,永远都比不上你。」
就像他给自己讲《小王子》的故事。
世界上有许多美丽的玫瑰花,但是都比不上小王子精心照顾的那朵。
爱让她在小王子的心里独一无二。
再往后翻,有他们一起做的陶艺花瓶,本命年互相为对方买的红绳手链,还有……
当初第一面她给他的湿巾,已经过期,却收得完好平整。
一张撕去了签名的,背着她立的遗嘱,七位数的积蓄和公司股份都指定给了她一个人。
而最下面,是他的复诊单子。
朱玥打开,只觉得脑袋轰然,一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。
……是什么时候的事?
……他为什么不跟自己说呢?
她忙擦了眼泪,顾不上什么尴尬,打电话给戚野。
那头却一直是忙音,不知是把她拉黑了还是……
……千万别出事。
……戚野求求你接电话。
电话始终打不通,连他合伙的朋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。
「嫂子,你们怎么了?我看前几天戚总状态就不太好。」
「好像瘦了很多,我头一次看他这么憔悴。」
「嫂子你有他号码,你登录看看他平台账号,你看看购票记录之类的,也许能找到他去哪了。」
朱玥慌不择路,忽然想到了那个喊他阿野的女声。
「他最近有什么异常行为吗?」
「他说要给七月找领养,怕人家弃养还让我给兜底,嫂子,你们不养七月了吗?」
领养?阿野?
朱玥忽然想到好像戚野的闲鱼号就叫阿野。
「把她联系方式给我,阿野现在状况不太好,我联系不上他。」
门开了一条缝,里面一个女孩子戒备地看着她。
不等她疑心是不是找错了,七月的爪子已经从门缝伸出来了。
「七月?」
她欣喜地喊了七月,蹲下来想抱她,七月却置若罔闻地扭过头。
「你是?」
「我是七月的主人,之前那个是我男朋友。」
「她不叫七月,她叫团子。」女孩毫不犹豫地纠正了她。
团子亲昵地跳进女孩的怀里。
「小缘,这是谁?」
朱玥回头,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身后。
「团子的前主人。」小缘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。
「小姐,领养协议我们都签过的,你可以去问你男朋友,他跟我们说你对团子的处理没有意见。」
「他没问过我……」
「但你说过要弃养,说反正也是流浪猫对吧?」
朱玥忽然愣住,她是说过……
「而且比起来猫,我觉得你更应该关心一下你男朋友吧?」男人毫不客气地戳破了她的辩词,「他过来时状态都不太好,如果我是他的配偶,这段时间我一定会陪在他身边。」
他们拒绝告知戚野任何情况和联系方式。
朱玥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。
街上车水马龙,行人都与她一一擦肩。
她登陆了戚野的账号,发现他买了一张去海州的高铁票。
他回了他们的大学?
如果他还怀念过去,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间还有机会?
8
寒意让人裹紧了外套,天上飘起了小雪,没能积起就成了湿薄的泥。
海州大学的变化很大。
原来的小吃街拆了,改建了一个小的购物中心。
她茫然地站在那里,当场景被推翻,当初和戚野的回忆也变得不确定起来。
大学多的是年轻的情侣们,亲热地挽着手与她擦肩,不舍地在宿舍楼下拥吻。
每个都很像她和戚野,却又不太一样。
戚野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这样吻她的,他最多的是把洗得干净柔软的围巾系在她的脖子上。
当男生们议论和女友隐晦且私密的细节时,戚野避而不谈。
有人开玩笑非要追问他,他略微一怔,先红了脸摇头:
「这些事情是不能拿来乱说的。」
他干净帅气,温柔小意,谦谦君子。
那些男生学着戚野的样子,哄堂大笑,好像男生懂得尊重和爱,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。
但是舍友们会很羡慕自己,甚至打趣她:
「要是哪天你准备跟戚神分手了,提前跟我说一声,我随时准备收留心碎学神。」
连朱玥自己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很幸运,随口的告白却谈了一场认真的恋爱。
那天,面对那个嘴贱的男生,朱玥自己都没想计较。
但是没想到那个与世无争,沉默寡言的戚学神会打人。
他脸上挂了彩,这学期的评优也打掉了。
那天下了雪,路上几乎没有行人,只有他沉默着走在自己身后。
「喂,要不要跟我在一起?」
他下意识将头别了过去:
「不要。」
但是架不住她缠着,他终于点了头。
那会女生之间,很流行施华洛世奇的黑天鹅项链。
她只是提了一嘴,舍友戴着很好看。
一个礼拜后,项链就放进了她的口袋。
是戚野接了三个设计的活,熬了四天夜换来的。
不过那条项链后来她也不知道放哪去了。
戚野送过她很多东西,但是她丢三落四,总是记不起来放哪了。
朱玥忽然想到了那袋压得平整的湿巾。
或许是自己从来都配不上戚野的爱。
「朱……朱玉?」辅导员努力想了想,还是把她的名字叫错了。
「这几天您见过戚野吗?」朱玥已经没心情纠正他。
「哦哦哦,你是戚野女朋友,朱玥是吧?跟戚野吵架了?」
学校里没人见过戚野。
辅导员说会留意,但是建议报警。
她还想多问两句,辅导员却低头收拾东西,显然是不愿意多跟她说了。
得知戚野的消息是两天后,海州医院打来的电话。
当朱玥赶到时,却没有看到戚野。
「戚先生是签了遗体捐赠,但是如果您这边是亲属,出示证明,我们可以撤销戚先生生前的赠与遗体的意愿。」
遗体捐赠如果捐赠者本人去世,亲属不同意捐赠,捐赠是可以撤销的。
「……我是他女朋友。」
护士脸上挂着礼貌的笑:
「如果在法律和血缘上都没有关系的话,我们也没办法。」
「那我看他一眼……我看一眼好不好?」
朱玥拉着护士的袖口,红了眼眶,
「求求你,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……」
「……没有手续是不行的,我们理解您的心情,也希望您理解配合。」
护士始终挂着冷漠疏离的笑。
她知道那个病房的病人,温柔礼貌, 甚至跟医生开玩笑说知道自己没两天的时间了。
在他死后, 遗体如他所愿捐赠,角膜帮助了一个失明的女孩重见光明。
既然生前不在眼前, 为什么死后要演深情呢。
医院的人来来往往, 如溪水永不停歇。
人们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,只有她不知道要去哪。
朱玥木然坐在医院走廊。
那天, 确诊病情的戚野是什么心情呢?
他在难过,在害怕吗?
他是不是很疼啊……
那他为什么,什么都不跟自己说呢……
这一切她已经无法知道了。
她知道这世界上, 已经不会再有像戚野这样的人了。
手机响起, 是裴牧打来的电话。
她没有接,微信就发来了消息:
「我跟我妈解释清楚了,下个月她带你去产检, 你饮食注意点。」
朱玥的心里无端涌上觉得可笑和厌烦:
「你跟你妈去吧, 我这个月离职, 以后不要再联系了。」
9
「真正想离开的人,不会告别。
他只是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, 裹了件最常穿的大衣, 出了门,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。」
家里空空落落,房东不再续约了, 一切都要搬走。
屋子已经搬空了, 可是回忆还停在那里。
沙发垫上有一点油渍,是自己吃炸鸡不小心掉下的碎屑,戚野用各种洗涤剂也没能把它洗掉。
窗台上有一盆怎么也发不了芽的猫草, 是给七月种的。
可惜七月不在,戚野也不在了。
黄昏的光照进房间,能看见空气里的尘埃, 像一段凝固的时光。
其实那天坐上出租车, 朱玥想了二人之间的很多种可能。
比如戚野不想见她, 对她破口大骂,甚至再也不原谅她。
没关系, 怎样都没关系。
只要还能见到他。
可是他连一点机会都不留给自己。
他在一个寻常日子永远离开了自己, 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。
天上开始落了细雪,一切都像极了五年前的冬日。
朱玥一身黑衣, 将白玫瑰放在碑前。
手术很伤身,她瘦了很多。
「从前你送了我很多花,我却从来没想过给你买花。
「我搬到海州了,能经常来看看你。
「我换了份新工作, 我跟你说过的, 还是坚持我的梦想,做插画。
「我跟他吵了一架, 知道了一些事情。
「我这样差劲的人,怎么也能是主角呢……」
墓地风声簌簌,无风无晴。
她将风吹乱的头发撩到耳后, 露出手腕内错综纵横的伤口。
「戚野, 我好像走不出去了。」
「……我真的很想你。」
她始终没有告诉戚野。
说在一起的那一刻,她觉得雪花似乎停滞在半空。
像是心脏第一次泵入血液,像命运的齿轮第一次转动。
像一本书, 刚被翻开了第一页。
在她的人生,他从来都不是可有可无的配角。
遇见他本该是她人生主线的开始。
可故事偏落笔在第五年失约,不肯写圆满。
(全文完)
作者:今天中午吃什么